却见此时的西州都督府门口,早已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包围都督府的边军足足有七八百人,光正门一处便有四五百人之多,人人都是一脸的煞气。那原本正在练兵场上cao练的四五百名西州府兵,也在团正、旅正们的带领下赶到了都督府门口。边军的带队校尉自是厉声呵斥,令他们放下弓刀,听从大都护调遣,西州府兵的团正却是一脸桀骜,抱着手傲然道,某只知奉令卫护西州,不知什么叫清查叛党,若想让某放下弓刀,除非都督发令!
    边军校尉气得胡子都快立起来了,他手握军令,满以为这几百府兵不过手到擒来,谁知却会遇到这样一个混账角色!眼见那团正竟是满脸轻蔑,他再也忍耐不住,挥刀出鞘,指着团正怒道,你敢违抗军令?
    那团正眉毛一立,毫不犹豫地拔出腰刀,冷笑道,怎么?只有你有刀么?想让某放下弓刀,任你宰割,那便先看我手里的刀可肯答应!
    两边的军官拔刀,下面的兵卒岂肯示弱,都督府前顿时一片腰刀出鞘的声音,无数把明晃晃的腰刀在阳光下闪动着一片刺目的寒光。
    眼见这局势竟是一触即发,琉璃脚下不由一顿,却听都督府里有人高声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第113章丧心病狂胆大包天
    从都督府走出之人穿着一身青色袍子,身量矮小,面孔清瘦,看去只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八九品官吏,那位原本须发皆张的校尉却立刻收了刀,卢主簿,是这些西州府兵胆大包天,竟敢违抗大都护的军令!
    卢青岩点了点头,走到西州府兵面前,上下打量了那位团正一眼,抱了抱手,这位团正,不知你对大都护的军令有何异议?
    团正把腰刀一收,顺着鼻梁看了卢青岩一眼,冷笑着道,大都护要派人入西州,光明正大进来便是,为何要先派小队以回报军qíng为名入城,扣住守城军卒,再大队入城?你们行事如此鬼鬼祟祟,又动手伤人在先,如今还想要我等放下弓刀,听你们调遣,我呸!
    这团正生得高大,居高临下骂得酣畅淋漓,那一声响亮的呸更是带得唾沫横飞,卢青岩再是定力过人,不由也退了一步,抱手笑道,这位团正误会了,我等此来西州,乃是奉命清查贼逆同党,事先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因此才不得不如此行事,所谓军令如山,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团正体谅。只是大都护确有军令,西州府兵当听从周校尉节度,若是团正执意违抗军令,须知军法无qíng,日后若是追究起来,便是麴都督也护你不得!
    那团正沉默了片刻,卢青岩心里一松,正要再说几句,团正已冷冷的道,日后之事,日后再说!今日不见都督,想让我等放下弓刀,却是休想!
    卢青岩不由愕然,忙要开口,却听身后周校尉大声喝道,站住,尔等何人,还不退下!
    卢青岩忙转过身去,只见迎面走来了几位年轻的胡女,都是衣着华贵、容颜美丽,当中一个女子身量修长,雪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正毫不避讳的盯着自己,目光之中竟有一种冰雪般的凛冽之意,他心里顿时一震,就听身后的那位团正大声道,长史夫人,这些人是大都护的亲兵和伊州边军,足有一千余人,适才他们打伤了守城的府兵,把住了城门,如今又包围了都督府和世子府两处,说是要清查逆贼同党。
    卢青岩心中一凛,这就是库狄氏?怎么那一队兵卒没有堵住她?他忙走上一步,向周校尉一摆手,笑吟吟的行了一礼,原来是长史夫人。
    琉璃向团正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卢青岩与周校尉,语气十分温和,两位请了,适才我家门前也来了一队兵卒,说是要清查逆贼同党,敢问一句,谁是逆贼,谁又是逆贼同党?如何会清查到我家去了?
    卢青岩微笑道,此乃军机,请恕在下不好透露,总之西疆如今有贼逆做乱,贼首已被大都护正法,为免各州府有同党为乱,大都护特命我等来西州接管府兵,素闻夫人在西州颇有威望,还请夫人劝说这些府兵放下弓刀,否则,当此危急关头,他们越是违抗军令,岂不是越是令都督百口莫辩?
    琉璃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突然道,敢问您高姓大名,官居何职?
    卢青岩一愣,想了想还是答道,在下姓卢,在大都护府上任主簿一职。
    琉璃隐约记得这个名字,猜到多半便是上回跟着苏南瑾来西州的那一位,微笑着点了点头,卢主簿,久仰大名,失礼了。我有一事不明,还望主簿指教请问大都护是要将西疆各州都清查一边,还是只清查西州?
    卢青岩警惕的摇了摇头,抱歉,此事在下无可奉告。
    琉璃淡淡的道,你不敢答,也是寻常,想这安西大都护府统领着西疆上百个州县府衙,大都护此次出兵,身边唐军不足一万,若是每个府衙都派上千余兵卒去清查乱党,那也不用出征了。何况主簿此来西州,先是夺了城门,随即便包围府衙,分明认定了西州都督府内有人是贼逆同党,既然如此,都督早已是百口莫辩,西州府兵放不放弓刀,又有什么区别?
    卢青岩脸色不由一变,厉声道,夫人出言须谨慎,这军机大事,岂是尔等好胡乱猜测的?
    琉璃笑了起来,卢主簿这话好没道理!你在光天化日之下,兴师动众夺城门、围府衙,说是要清查叛党,可既不告知大伙儿是谁在作乱,又不告诉我等要如何清查逆党,这分明就是让大伙儿只能自己去猜测,我也只好随着您的意思猜上一猜,却不知是哪点猜得不对,主簿不妨指点一二?
    卢青岩张了张嘴,一时简直不知如何作答才好,目光闪动了几下。琉璃身后的云伊早已按捺不住,脆声道,你们这些人好没道理,什么逆贼同党,与西州何gān,为何还要扣着世子他们不放?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卢青岩看了她一眼,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突然心里一动,笑了起来,敢问这位可是阿史那娘子?
    云伊皱了皱眉,是又如何?
    卢青岩笑得越发温和,眼睛却隐隐发亮,敢问娘子家中是突厥何部?
    琉璃看着他的笑容,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刚要开口,云伊已怒道,我是泥孰部的,如何?
    卢青岩怔了一下,眼里的光亮顿时熄灭了下去,泥孰部,属于五弩失毕部,乃是既往绝可汗的部落,和兴昔亡不但牵扯不上关系,而且恰恰是对头,此事倒是有些棘手了嘴上只能笑道,原来如此,失敬了。
    他的这番神色变化落入琉璃眼中,琉璃心里顿时起了无数个疑团,看样子,云伊是泥孰部的,令这位主簿很失望,那他原本指望的是什么?难道这次叛乱与突厥哪个部落有关?可自己压根就不清楚突厥那十姓到底是哪些,只知道云伊的兄长是跟随继往绝可汗出征,方烈跟的则是兴昔亡可汗难道是方烈出了事?想到裴行俭将柳氏母子悄悄安置在高昌的举动,琉璃只觉得背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云伊哪里耐烦说这些,冷冷道,谁要你敬,你们何时才能让世子他们出来?
    卢青岩心头失望之下,敷衍的抱了抱手,抱歉得很,此事卢某也做不得主。
    云伊不由更怒,琉璃忙轻轻拉了她一下,笑着问道,卢主簿,我家妹子已许久不曾见过兄长,不知主簿来此之前,可曾见到泥孰酋长?
    卢青岩摇了摇头,不曾见到。
    琉璃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又笑道,不知主簿可见到了兴昔亡可汗?
    卢青岩心头咚的一声跳,不动声色的一笑,那倒见了一面,夫人难不成认识兴昔亡可汗?
    琉璃感兴趣的喔了一声,眼角余光一瞟,只见旁边的周校尉已转过头来,专注的看着自己,心头不由疑云更深,嘴里笑道,这位兴昔亡可汗么,我自然是熟得很
    卢青岩脸上依然只是笑微微的,身姿却有些发僵,那位周校尉更是睁大了眼睛,绷住了嘴角,就差冷笑出来,琉璃心里一沉,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甜蜜,这兴昔亡、继往绝两位可汗,都是西疆的英雄人物,在西州城里常常听人谈起,自是听也听得熟了,可惜我一介妇人,却无缘瞻仰两位可汗的英姿,真真是遗憾得紧,不过要细论起来,倒是继往绝可汗更熟一些,上回继往绝可汗来西州,还送了我家几领狐皮,啧啧,那皮毛真真是极难得
    她这么一路顺口胡扯下去,那位周校尉的脸色几乎变得有些发黑,卢青岩也迅速的垂下了眼帘,停了片刻才抬眼一笑,夫人说笑了。
    琉璃此时心里已有了几分把握,兴昔亡可汗多半出事了!记得裴行俭曾说过,他并不曾让方烈与苏海政的人照面,难不成苏海政居然直接记恨上了兴昔亡可汗,污蔑他造反?可适才这位卢主簿说过,贼首已正法,苏海政再是丧心病狂,难道还能直接杀了一位威震西疆的可汗?若真是如此,他大概便会一不做二不休,以里通逆党的罪名想法子除掉麴氏父子和裴行俭琉璃只觉得一颗心越跳越快,几乎要蹦将出来,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水,一时脸上虽还是镇定,嗓子却一阵阵发紧,笑了一下没有接口。
    卢青岩似乎也没有兴致再与她说下来,转头看着团正和他身后的西州府兵,目光yīn冷了下来。七日之前,兴昔亡可汗与手下的酋长、将军们都已喋血辕门,自己与苏公子、周校尉带人日夜兼程而来,为的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麴氏父子原是高昌王族,勾结突厥可汗造反复国也算顺理成章,原想着此番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西州城门,包围都督府,带走麴氏父子,软禁裴行俭,到时再分头造一个叛逃诛杀和畏罪自杀,又有何难?
    谁曾想这西州的数百府兵,居然敢不听军令,拔刀相向。若不让他们放下弓刀,难不成还要与他们杀个你死我活,才能把事qíng办妥?可大都护手下亲兵如今已不多,此次带的也不过二百人,真要厮杀起来,自己这边人数上虽然占优,这八百伊州边军却未必能不计生死总不能此时功亏一篑!
    他心里发狠,声音也变得严厉了许多,这位团正,违抗军令是什么后果,你也知晓,你悍不畏死也罢了,难不成也不顾手下兵卒的死活,若真是动起手来,却不知你这数百人,能活下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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