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瑾看了麴崇裕一眼,见他脸色淡淡的,心头更是大定,抱手笑道,既然如此,子玉心中有数了,这便告退!
    麴崇裕忙道,我送你出去。一路将苏南瑾送到了门外,苏南瑾见左右无人,便笑道,玉郎可想去看场好戏?
    麴崇裕心里一动,倒是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子玉的意思的
    苏南瑾冷笑了一声,我听闻裴守约这些日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倒是让西州行商们都疯癫了般鞍前马后的为他筹集粮糙,想来今日既然敢让我去督查,便是胸有成竹了,却不知他笑着转了话头,这收粮非一日之功,你等着便是。说着拱了拱手,昂首大步离去。
    麴崇裕看着他的背影在都护府外消失不见,脸色才冷了下来,转身回到正厅,对麴智湛冷笑道,这苏南瑾倒是个胆大手黑的,看来我听到的消息没错,他是准备是分量上做手脚,听说是要克扣两成!
    麴智湛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沉吟道,你如何打算?
    麴崇裕犹豫了片刻才道,崇裕想着,总要让那苏南瑾收敛些才好,若是差个一成半成,咱们这十几天来,倒也收了些粮米,加上西州大户们的,大约万来石还是凑得出来。
    麴智湛叹了口气,玉郎,你还是想要与裴守约比个高低?压他一头?罢了,依我之见,你什么都不必做,寻个不起眼的人知会裴守约一声便罢。
    麴崇裕不由一怔,父亲,为何要去知会他,他既然让苏子玉接管粮仓,想来他恍然醒悟过来,父亲只是想让裴守约知道,此事并非我等的筹划?
    麴智湛笑着看了他一眼,你都能想到之事,裴守约会毫无准备?
    麴崇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父亲的意思是认准那裴守约手段远超自己了,只是此事他用力吐出胸口的一团浊气,露出了笑脸,父亲说的对,既然如此,咱们等着看他们如何过招便是。
    麴智湛圆团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真正的笑容,正是,这样一场好戏。莫说你,便是为父都想去看上一看!
    清澈的淡褐色梅子浆里,晶莹的冰块载沉载浮,盛梅子浆的玻璃圆钵上迅速的凝结了一层水珠。琉璃自己动手,分了三小碗出来,笑道,你们也来尝尝。
    小檀和阿燕都喝了两口,小檀便道,婢子觉得,这梅子浆虽比井水里浸过的凉一些,尝着似乎却也淡一些,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琉璃喝了一口,叹道,我倒是尝出了些金银的味道。
    小檀啊了一声,忙喝了一口,皱眉道,婢子怎么尝不出来?这金银是什么味道?
    阿燕便笑道,都说西州水贵如金,西州城虽然略好些,这冰却也金贵得很,大约还真是分外值钱些。
    琉璃笑而不语,这大半壶冰,换了四万缗的钱,莫说值得一壶金子,只怕一壶钻石也差不离了。
    小檀叹道,也就是大佛寺这等地方,还能有冰可用。又啧啧两声,没想到一座佛寺居然一笔便捐了四万多缗出来,虽然比不上娘子手阔,倒也算得上惊人!
    琉璃不由哑然失笑,正想说话,裴行俭从外面挑帘走了进来,见了案上的冰梅浆,对琉璃笑道,你倒是xing急。
    小檀和阿燕忙行礼退了下去,琉璃便上前帮他解了腰间系着的青带,一面问道,忙了这半日,可是将佛寺捐的钱帛都清点妥当、收入官仓了?
    裴行俭摇了摇头,清点自然是清点了,至于收入官仓么,他低声笑了起来,这些钱帛若是就这么收入官仓,岂不是太过可惜?
    第51章八面埋伏军法处置
    西州城四面悬崖,常年只有东门供人出入。然而西州人都知晓,这座高台之城其实共有三处城门。除了日常出入的东门,西门为得胜门,每逢大军凯旋时方会打开,而对着河谷间最狭窄险要之处,还有一处南门,乌沉沉的铁木大门和吊桥,矗立在陡峭的悬崖绝壁上方,让人一望便起肃然之意。
    六月二十八日的清晨,当初升的阳光把西州染得一片金红,这扇沉重的大门竟是轰然dòng开,结实的吊桥缓缓落在了对岸的岩壁之上。早已等候在河谷外开阔处的粮车,迅速排成了长队,人引马拉的从吊桥上进入城门,又停在了都护府南面的那片校场上。
    不大工夫,偌大的校场便横七竖八的停满了粮车。只是除了偶然的马嘶之声,竟是一片肃静,赶车的车夫们平日最爱闲扯磕牙,此刻一个个却都紧闭双唇,不时东张西望,心里暗自打鼓。
    数百名头定铁盔,胸配片甲的军士分列在校场的东、西两头,人数虽不甚多,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却似乎直冲霄汉。莫说是那些车夫,便是随车进来的行商,相视几眼后也不敢贸然开口,其中有些见多识广的一眼便看出这数百兵士打扮气度都与西州府兵迥异,是正经的唐军jīng锐。
    校场北面,是整整齐齐的几排粮仓,仓房前的空地上,称粮用的官斗官斛早已安置妥当,十几位同样一脸肃杀的军士负手而立,西州的仓曹参军张高与几位管粮的官吏陪在一边,心里多少都有些郁然这收粮入仓,原是州里最大的肥差,手头略变动些松紧,自有不少好处可得,如今随着裴长史的一道jiāo仓的政令,自是都化作了泡影。而眼前这些军爷,显然不是好相与的,看那摆弄斗斛的手势便知,颇有几个是此道老手,还有那斗、斛的规制此番只怕不但糊弄不得,还要赔上小心才能了结这趟差事。
    随着一阵嚯嚯的靴声,一身戎装的苏南瑾带着十几位亲兵走到了粮仓面前,眼光一扫,脸色已然沉了下来,裴长史怎生人还未到?
    张高忙笑着迎上一步,裴长史适才已派人来知会了一声,因今日不但要收粮,还要给这些jiāo粮的行商支付一半钱帛,他要去准备一二,稍后便到。
    钱帛?苏南瑾嘴角冷冷的一撇,他不就是从佛寺那里敲了一大笔么?这位裴守约敛财的手段当真了得,当今圣上与皇后那般崇敬僧尼,他居然也敢对佛寺下手!只怕日后对景揭了出来,还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再说了,今日之事,他以为是用钱帛可以揭过的么?
    苏南瑾的目光从那几个军中定制的斗、斛上掠过,抬头看了看天色,冷笑道,却不知长史要准备到何时才能妥当?这收粮之事也是耽误得起的?
    张高忙道,公子稍候,某这便差人去催一催长史。回身指了个差役道,你快去一趟,找到长史,便说苏公子已然到了,请他尽快过来。
    眼见那差役撒腿便跑了出去,苏南瑾的脸色依然纹风不动,时辰不早,有劳参军打开粮仓,这便开始收粮罢!
    张高一怔,苏南瑾的目光锋利的看了过来,十二万石粮食,绝非两三日便可收完,若不抓紧些,待前军到时,此等重责,谁来担当?
    他身材原本高大,语气又咄咄bī人,张高不由退了一步,念及裴行俭之前不得与苏公子冲突的吩咐,还是讷讷的道,那、那便依公子所言。说着向管粮仓的小吏挥了挥手,小吏忙从怀中掏出铜匙,打开了当先的一栋四间粮仓。
    西州的粮仓自然亦是用减地留墙法在生土中挖掘而成,只是四面土生墙都是特意留得上薄而下厚,整个形制恰恰有如倒扣着的米斗,兼之进深颇长,又无高窗灯火照明,看去又颇像四张黑黝黝的饥饿大嘴。
    这粮仓一开,等候的粮车便有了小小的骚动,安三郎早已等在行商之中,当下向人群中的张二郎欠身行了一礼,张骑尉,您先请。
    这张二郎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因盗牛案而名闻西州的敦煌张氏子弟。他原非行商,只是此次收粮利润可观,又是与官府合作,有些大户乡绅也颇愿加入,安三郎自是不好拒绝。这张二郎大约是想着能表一表自家洗心革面的诚意,更是颇为热心,此次设法收了一千多石的粟米上来,比寻常行商还来得快些。安三郎几日前便与裴行俭合计过一次,今日第一个便安排了他去jiāo粮。
    张二郎早等得不耐烦,听得这句呵呵一笑,抱手说了声谢,与安三郎一道走了上去。
    旁人也就罢了,那仓曹参军张高一见张二郎,心里不由叫了一声苦,这位族兄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冒了出来?此时也不能多说,只咬牙对张二郎使了个眼色,张二郎有些愕然,左顾右盼的不明所以。张高暗暗叹气,回头便对苏苏南瑾笑道,苏公子,此次送粮不仅有行商,也有西州大户,公子是否要下官引见
    苏南瑾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让他们把粮米送上便是,谁有工夫与他们厮见!
    张高只得自己迎上两步,苦笑着低声道,阿兄,今日您怎么第一个送粮上来了?
    安三郎笑道,参军说笑了,此次送粮虽说也有几家大户,也有两三位不是白身,可有谁又敢立在骑尉前头?
    张二郎也是自得的呵呵一笑论身份论门望,他不第一个jiāo,还能是谁?
    这话自是在理,张高心里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阿兄当心,莫顶撞了苏公子。挥手让粮车停到了仓前,自有马夫健仆上前卸下了几筐粮米,倒入立起的四个官斛之中。按规矩,待用官斛称量完毕、文书记上数目,便可重新装入米袋、运入官仓。
    只是这一倒之下,却是出人意表:那粮车上的四筐粮米,竟然都不够一斛之数,几个军士摇动了几下,木斛里的米面上便露出了一寸多长木板。有军士厉声道,还差了两成,再添!几个张家的奴仆顿时都呆在了那里。
    张二郎原想与张高多说几句话,听到身后的动静,忙走了过来,见了这般境况,不由失声叫道,怎会如此?我这一筐恰恰是一石之数,只会有多,怎会不足?
    苏南瑾早已候在那里,闻言心里一喜,脸色却是一沉,冷笑道,好大的胆子!尔等jian商,竟敢偷工减料来糊弄军仓,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来人,把这jian商拖下去,给我狠狠打二十军棍!所谓杀jī给猴看,这一个撞上来的人,自然要狠狠教训一番,才好教这些商贾们老老实实,听任摆布!
    张二郎不由愕然,待军士上来要扭他的手,才怒道,谁是jian商?我乃大唐武骑尉,谁敢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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