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回头走了两步,走近曹氏福了一福,庶母莫急,琉璃自有道理。又压低声音道,你看不出来,不辩上一辩,他们是一文钱也不想给么?
    曹氏一怔,果然没再开口,琉璃这才又转过身来对脂红笑道,夫人自是没有冤枉琉璃,此事只怪琉璃太过驽钝,因想着夫人吩咐的是不得给人画夹缬样子,便没有领会到别的,请姊姊明鉴,琉璃绝不是故意违背夫人的意思,还要劳烦姊姊回去跟夫人分说一番才是。
    曹氏这时也回过神来,忙cha嘴道,正是,原是一场误会,琉璃便是要去为夫人效劳,这误会总要揭开才好。
    脂红冷笑着点头道,你们说了这半日,这投身文书到底是写还是不写?
    琉璃恳切道,按说夫人有命,琉璃不敢不从,只是即使要写,也须得辩说清楚才是。琉璃原本并非故意违背夫人之命,又何来抵罪之说?琉璃是库狄家的女儿,爷娘辛辛苦苦养大了女儿,就算要为夫人效劳,爷娘这十几年就白养了不成?
    曹氏听得顺耳,忙也点头道,正是!
    脂红听明白了意思,脸色变得就如寒霜一般,一字字道,依你说,要多少才算不是白养?
    琉璃低头想了想,抬头笑道,一百金大约也就够了。
    库狄延忠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曹氏却立刻想起了当日河东公府的聘礼,顿时点头不迭。
    脂红勃然大怒,站起来就往外走,琉璃忙跟了上去,却见脂红站在上房门口厉声喝道,给我搬进来!随车来的两个粗壮仆妇,忙忙的出去从车里抬出了一个箱子,往库狄家院子里一放,脂红指着那箱子冷笑道,那是我家夫人赏你的十六匹绢。这文书,你写不写就掂量着办吧!
    琉璃轻笑一声,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些绢帛,琉璃还真是无颜收下。
    曹氏一想,十六匹绢,不过几贯钱,这买卖无论如何也不合算,那魏国夫人比河东公府门第更高,怎么会如此小气?忙上前一步笑道,这位小娘子,库狄家受不起夫人的赏呢!招手便叫院子的奴仆,还不把箱子送回车上去?
    脂红怒道,你们敢!
    曹氏吓了一跳,但想着那一百金,却也不肯后退,只陪笑道,这位小娘子,如今便是五六岁大的孩子,也总要几十贯才买得到,何况我家大娘如此年纪品貌,你却不知,上次有高门出了一百金八箱子绸缎要聘了她为妾,我家都没答应,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养大一个女儿谈何容易
    脂红是帮柳夫人办惯了事的,从来只要搁下几句狠话就无人敢违,哪里见过这样一副做生意咬定价钱的做派,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眼见院子里库狄家几个仆人走了过来要把箱子往车上装,脂红带来的仆妇自然不依,小院顿时变得热闹非凡。曹氏便对着脂红絮絮叨叨着养一个女儿要花多少钱,琉璃又是如何抢手,脂红却理都不理她,只喝令不许将箱子搬回去。眼见库狄家上上下下已乱成一团,就听门口有人高声道,这是库狄府么?
    院子顿时静了下来,阿叶回头答了句正是,门口那声音笑道,请夫人下车,就是这家了。
    听着这耳熟的声音,琉璃闭上眼睛,暗自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来了!就见院外缓缓走进一位贵妇人,手里摇着一把团扇,轻衫罗裙,衬着雪白的肌肤、含笑的双眼,让人看着便挪不开眼睛,正是武顺武夫人。
    脂红怔怔的站在那里,她曾在宫里见过武夫人好几次,此时一眼认出,心里惊诧之余,渐渐觉出不妙来。
    琉璃忙急走几步迎上去福了一礼,夫人怎么来了?琉璃说着眼圈就是一红。
    武夫人目光流传的嗔了她一眼,携了她的手低声笑道,还不是为了你?
    库狄延忠和曹氏见武夫人打扮非凡,忙也迎了过去,眼睛就看向琉璃。琉璃忙道,这位是武夫人,是应国公的长女,当今宫里武昭仪嫡亲的姊姊。夫人,这是家父与庶母。
    库狄延忠和曹氏忙上前见了礼,相视一眼,心里都有些骇然,琉璃到底还认识多少贵人?
    武夫人笑着点点头,不必多礼,说来这些日子,大娘帮了我不少忙,还要多谢你们才是。库狄延忠连称不敢,客客气气把武夫人引向上房。
    脂红站在台阶上,当真是进退两难,直到武夫人走到身边,才勉勉qiángqiáng行了一礼。
    武夫人停下脚步,看了她几眼,回头便问琉璃,你家这婢女,我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琉璃看着脂红瞬间变青的脸,忍笑答道,夫人说笑了,这位姊姊是魏国夫人身边伺候的。
    武夫人恍然点了点头,难怪眼熟,只是,她来你家作甚?
    琉璃没有做声,脂红咬了咬牙道,库狄大娘yù投身到我家夫人手下为婢,婢子是奉命来收文书的。
    武夫人惊讶的看了琉璃一眼,这话从何说起?快些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自卖为奴?此事万万使不得!
    琉璃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几个月前魏国夫人给了琉璃五金,让琉璃这几个月只能为她画花样,琉璃愚钝,原想着做衣裳却是不打紧的,结果魏国夫人恼了,说琉璃欺她,这才
    武夫人惊诧道,原来如此,竟是我的不是!转头看着脂红道,此事不能怪大娘,是我不知此事,求着大娘帮我做衣裳的,你回去禀告你家夫人,说我武顺向她赔罪,就莫难为大娘了。
    脂红脸上的青色变得更重了一些,寒声道,启禀武夫人,此乃我家夫人与这库狄大娘之事,夫人还是莫要cha手的好。
    武夫人看了看琉璃,微笑道,若是从前,我原也不便cha手,如今却是不同了。前几日我母亲清点旧日的书信来往,发现外祖与大娘的曾祖竟有同僚之谊,算是通家之好。母亲说,难怪一见大娘就觉得投缘,原是有这层关系在,这才让我今日前来拜访,说起来,大娘就如我的妹子一般,哪有妹子要去做奴婢,姊姊不能过问的道理?
    此言一出,不仅脂红呆住了,连琉璃都有些发愣,她虽然料定杨老夫人既然在她身上投资,应当是想让她入宫,而不是让她去给柳夫人当奴婢,所以前日就送信给武夫人求助。这两天,她的所作所为其实图的不过是个拖字,拖到武家来人。却没想到武夫人会在这节骨眼上亲自过来,找的竟然又是这样的借口如果她是古人,大概从此就会对武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吧?
    脂红的脸终于彻底青了,狠狠的看着琉璃道,库狄大娘,你可想清楚了?我家夫人可没那么好的耐心!
    琉璃怔怔的看着武夫人,随即决然的转身行了一礼,请转告魏国夫人,恕琉璃不能从命!
    脂红咬着牙冷笑一声,看着琉璃点了点头,好!极好!只愿你日后莫要后悔!说完转身就走。
    库狄延忠与曹氏都有些傻了眼,眼睁睁看着脂红带着那两个仆妇抬着箱子出了门,想追出去,却听武夫人轻声笑道,这司空府也太没规矩了些,也不知这种婢女是怎么教出来的,一点礼数也不懂!
    库狄延忠这才醒过神来,忙把武夫人请进了上房,分宾主落定,武夫人才曼声道,翠墨!她身后的一个婢女便走到库狄延忠跟前,双手递上了一份礼单。
    库狄延忠忙站了起来,这如何使得?
    武夫人笑道,我与大娘甚是投缘,又给贵府添了这番麻烦,一点薄礼只是心意而已。此番冒昧前来,一则认个门,二则家母许久没见大娘,甚是挂念,想请大过府一叙,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库狄延忠看着眼前的礼单,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素绢十匹,绿缎十匹,青纱十匹,花锦十匹,玉佩一对,金簪一对,银镯一对正有些茫然,又听到武夫人这一番话,抬起头来,半天才道,承蒙夫人厚爱,小女自当从命。
    第38章世事如棋谁主胜负
    琉璃多谢老夫人和夫人的救命之恩。在武府杨老夫人院子的上房里,琉璃恭敬的深深福了下去。
    武夫人笑道,你又客气上了!
    杨老夫人看着琉璃微红的双眼,满意的笑了起来,哪里话,原是我们该做的,你本是给顺娘帮忙,总不能因此被bī得做了奴婢。你快坐下说话。
    琉璃点头应了个是,才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杨老夫人又笑道,大娘在老身这里便是客人,万事莫要太客气。
    琉璃垂眸道,老夫人以后叫琉璃的名字就好,今日若不是夫人来得及时,琉璃这辈子便只能为奴为婢,rǔ没祖宗了。如今也只能恳请老夫人让琉璃留在府里为老夫人和夫人效劳,但凡有什么事qíng琉璃能做的,便请吩咐一声,琉璃感恩不尽。
    说起来,她之所以会落入这种局面,眼前这位jīng明的老妇人才是真正的布局者。只是,这或许同样是她唯一的机会。在这个时代,既然无论怎样退缩都无法离自由更近一点,她也只能奋力攀到更高的地方,搏出一条自己想走的路。现在,她的条件已经提出来了,愿意效劳,不做奴婢,却不知这位杨老夫人会如何安排。
    杨老夫人看着她呵呵一笑,琉璃?这名字倒是好!只是你也太客气了些。你就当这府里是你家好了。却不知这一次你想住多久?
    琉璃心里更是警醒,抬头诚恳的道,不敢欺瞒老夫人,琉璃原本就惹恼了魏国夫人,今日之后,她定然更是不会放过我。有她一日,这长安城里,也就只有老夫人能庇护琉璃,琉璃愿一直在两位跟前服侍。若有云散月出的那一日,再听老夫人安排。她愿意效力到她们共同的对头魏国夫人倒台,这个说法听起来应该很有诚意吧?
    杨老夫人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笑意,却摇头道,哪里有什么服侍不服侍的?只是我看你与顺娘倒也投缘,她是个粗疏的,若能有你一半的细致周全,老身就放心了!
    琉璃心里松了口气,脸上顺势便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夫人xing子仁厚,最是难得的,琉璃愿跟随在夫人身边。
    武夫人拍手笑道,母亲这主意不错。
    杨夫人也笑了起来,这就好,日后在这府里,你就是老身故jiāo的孙女,来此是与顺娘作伴的。只有一桩,顺娘过几日便要去宫中她妹子身边,你可愿意也跟去?只怕住的日子要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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