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不喝之理,留下来的阿哥大都粗晓世事了,别说三阿哥这样已经到了参与朝政的年纪,即便是平日顽劣高傲的九阿哥胤禟,在这位比他更高傲的阿哥面前,也只有乖乖束手的份。

    胤禩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太子端着酒杯朝他走过来。

    “八弟,上次你才落水受了寒气,现在天冷,可要小心些。”饱含关怀的语气。

    “谢太子殿下关心。”胤禩忙端起酒,跟着仰首饮尽。

    谁知太子的脚像扎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杯是祝你身体长健,莫要再体弱多病。”太子笑眯眯的,和蔼可亲。

    “谢太子殿下关心。”

    “这第三杯嘛,祝你学业进步,来年被皇阿玛夸赞。”

    “谢太子殿下关心。”胤禩觉出不对来,但那又能怎样,太子是君,他是臣,君要臣喝,臣不能不喝。

    胤禛胤禩等人年纪尚幼,分到的是果酒,是酒都有三分后劲,这么几杯下来,加上前面喝的,胤禩只觉得体内渐渐暖和得有些炙热了,眼前晃晃悠悠,像有个人抓着他的臂膀轻轻地摇来摇去。

    “这第四杯么……”

    “太子殿下,这第四杯,胤禛代八弟喝了吧。”胤禛打断了太子的话,双手执起手中酒杯,恭恭敬敬。

    太子心中有点不悦,桃花眼微微挑起,眼角瞥及胤禩小脸潮红的模样,目光流转一番,笑了一下。

    “也好,不过这第五杯,本宫还是要敬八弟的,你可不能代喝了。”

    胤禛何等聪明,自然看得出太子是存心为之,不免心中着急。

    除了三阿哥胤祉之外,其他兄弟都还懵懵懂懂,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道太子二哥真是来与弟弟们喝酒的。

    胤祉本瞧不起胤禩,此番乐得看好戏,自然不会出头。

    “这第五杯,祝八弟……”

    话没说完,胤禩不声不响地往前一倒。

    众人连带太子都吓了一跳,四阿哥胤禛连忙抱住他,可是两人年纪相差不大,重量也差不多,胤禛差点也跟着摔倒。

    “小八!”

    高明也赶紧上前搀扶伺候。

    待看到胤禩并不是完全失去意识,只是醉酒而已,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自从那天御花园一幕,胤禩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行事作风与以往并无不同,太子稍稍放心,本想趁着灌酒再次试探一番,看他是否表里不一,但见着他双颊微酡的模样,如同在一只白皙粉嫩的小包子上抹了胭脂,心底就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有种无法宣之于口的兴奋和禁忌。

    “太子殿下?”旁人一声询问,将他那隐秘而诡谲的心思打断,拉回现实来。

    太子定了定神,忽而忆起八弟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面对皇阿玛的应答的当,面对他的镇定自若,年纪虽小,却不失稳重,趁此机会,若能将他拉到自己一边,总好多日后自己多一个劲敌,又或者他倒向大阿哥那边。

    这么一想,太子又才想到惠妃还是胤禩的养母,不由心头凛然,懊恼自己被这八弟的皮相迷惑,竟一时忘了想背后那些利害关系,嘴里却道:“是本宫疏忽,忘了八弟还小,来人,把八阿哥扶至毓庆宫休息!”

    还是再与他好好相处一番,再怎么聪明,毕竟还是个孩子,容易被诱惑,若能……那便更好了。

    “嗻!”

    太监们团团围上来,便要把四阿哥与八阿哥两人拉开。

    奈何喝醉了的八阿哥双手扒着四阿哥不放,任他们怎么拉就是分不开,众人又不敢用强,只好在那拉锯着。

    太子看得不耐,正想上前将胤禩抱走,蓦地一人自后面匆匆赶来。

    “太子殿下!”

    太子不耐回首,见是梁九功,脸色好了些,道:“梁公公有何事,行色如此匆忙?”

    梁九功气喘吁吁。“太子殿下,八百里加急,说是西北有变,皇上急召您与大阿哥前去议事呢!”

    国家大事,胤礽还是分得清轻重的,闻言也不多说,点点头道:“梁公公请前头带路。”

    说罢回头看了胤禩一眼,这才离去。

    胤禛松了口气,将胤禩负于背上,对高明道:“回你主子的居所去。”

    高明嗻了一声,忙在前头引路。

    热闹既是看不成,三阿哥胤祉暗嗤一声,走人,其余阿哥也自散了。

    方才还一派热闹的宴席,只余下冷冷清清几个位置。

    好容易背了一路,又将胤禩安置在榻上,高明等人忙着为主子准备热毛巾和解酒汤,胤禛正在喘气,却见躺在榻上的人忽然睁开眼,望着他笑。

    胤禛一愣,醒过神来。“你这……”

    “四哥,对不住了,刚我是醉了,可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见他脸上红潮未退,目光倒还算清明,胤禛这才放下心来,追究责任。

    “为什么装醉?”

    “你方才也看到了,太子……”胤禩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愿去毓庆宫,只好出此下策了。”

    胤禛蹙眉。“太子为何屡屡与你过不去?”他顺着这几次事情往上攀援,不由睁大眼睛。“上次你落水的事情……”

    “四哥。”胤禩打断他,一脸严肃:“此事莫要再提,我真是自己不小心失足的。”

    他越是这番模样,胤禛心中便越有计较,但现在两人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又无母家可依靠,怎比得上太子一国储君,权柄在握,就算知道,又能如何?这么想着,心底不由泛起一股酸楚。

    洗了把脸,又喝下汤药,倦意反而浓起来,胤禩打了个呵欠,一脸疲态。

    “四哥,现在也晚了,不如在这一起歇息吧。”他喃喃道,自顾闭上眼睛。

    胤禛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不是没醉,只是硬撑着到现在。

    睡着了的胤禩分外可爱,没了那副古板严肃的小老头模样,便愈发显得像尊精雕细琢的瓷娃娃,继承了良嫔美貌的他,在众阿哥中,容貌可谓是最出色的,少了女子的阴柔,多了几分温雅,这样的人,长大了不知会迷倒多少女子。

    高明等人见两位小阿哥抵足而眠,早已关上门悄悄推出去。

    胤禛躺在他旁边,怔怔望着,忍不住伸过头,将唇印在那温温软软的脸颊上,忽而又似惊醒过来,满脸通红,赶紧侧过身去,心中默念三字经入梦。

    亲征

    康熙这边,因着那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南书房内一片寂静,众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口。

    索额图、李光地等人除夕夜被从家里匆匆宣进宫,原本还腹诽着,心想大过年的都不让人安生,莫非是大阿哥又跟太子吵起来了,结果看到奏报,一个个脸色大变,眼都直了。

    “边疆告急,噶尔丹抢掠喀尔喀,土谢图汗、车臣汗、泽卜尊丹巴胡图克图等人请赈,据他们所说,噶尔丹还跟罗刹国有所勾结。”指节轻轻敲着桌面,康熙沉声道。“诸位爱卿有何良策?”

    众人都陷入沉思与考量中,一时无人应答。

    大阿哥左右看了看,出列道:“儿臣愿率兵剿之!”

    康熙见他一脸坚定的神色,眼中冷厉缓了些,却没有回答,转而问其他人道:“其他人呢?”

    大阿哥未曾察觉君父的细微变化,只是略略失望,以为自己方才在家宴上的表现仍旧留在康熙心中。

    太子道:“儿臣以为,可先开粮放赈,以应土谢图汗等人之急,并对蒙古一些摇摆不定的部落竭力拉拢,以免他们倒向噶尔丹那一边。”

    康熙微微点头:“索额图,你怎么看?”

    索额图忙道:“奴才以为太子所言甚善,当务之急,摸不清对方的底线和实力,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大阿哥心中嗤笑一声,想起被罢职的明珠,却不由得怅然。

    “奴才以为不可。”出声的是裕亲王福全,康熙的亲哥哥,他开口反对,索额图自然不好说什么。

    “皇兄有何良策?”康熙的神色柔和下来。

    “太子是老成持国之论,可做一手准备,但噶尔丹狼子野心,此番已不是次,奴才以为,我们还得做另一手准备,以防葛尔丹突然发难,危及边陲。”福全不疾不徐道,他性子敦厚温和,素不与人争,康熙向来很尊敬他。

    “臣赞同裕亲王的观点。”李光地出声。

    康熙也点头道:“那便如此定下来吧,给土谢图汗、车臣汗、泽卜尊丹巴胡图克图等按人口发粮,着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加强防务,李光地,你来拟旨。”

    “是。”

    “胤褆勇气可嘉,只是光有勇气是不够了,要有勇有谋,方是文武双全,太子小心谨慎,但略失周全,也很不错。”康熙为这次议事下了注脚。

    太子与大阿哥抬起头,视线对上,又分别移开。

    进入五月,战事愈演愈烈,噶尔丹率兵三万,分为四营,渡乌尔伞河,拟袭昆都伦博硕克图等部,并犯喀尔喀。

    康熙大怒,一边严谴其杀戮益甚、拆□女的行为,命对喀尔喀“罢兵息战”,一边调兵遣将,分布在防线上。

    同年六月,噶尔丹在乌尔伞大败清军,进入了距京师仅九百里的乌珠穆沁,消息传来,朝野震惊,京城哗然。

    康熙自登基以来,还从未被人这么步步紧逼过,当年三藩为乱,乱的也多是长江以南,像现在这样被人打到离京城不过九百里的地方,简直是奇耻大辱。

    帝王一怒,如雷霆之震,整个朝廷乃至京城,如同笼罩着一层乌云,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胤禩本想出宫去看看那两个奴婢,他心中已经有些想法,能为自己的将来做点打算,可以安置两人,无需让他们再寄身佟府篱下,但碰巧撞上噶尔丹来犯的事,他也不敢去触康熙的霉头,还是安安静静待在宫里头的好。

    谁知康熙却把八阿哥以上的众阿哥都召去。

    南书房内,众人一一垂手肃立。

    康熙让人念了战报,神色晦暗不明。“朕知道你们年纪尚幼,但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是朕的阿哥们,你们从小饱读诗书,朕现在想问问你们,这样的战局,朕,这个国家,应该怎么做?”

    太子与大阿哥早被问过,此刻立于一旁,心头各有思量。

    康熙的目光移至三阿哥胤祉身上。“胤祉,你先说吧。”

    胤祉犹豫了一下,道:“儿臣觉得,嗯,这噶尔丹着实可恶,应该,嗯,应该派兵剿灭。”

    康熙不置可否。“胤禛呢?”

    四阿哥胤禛定了定神,出列拱手道:“儿臣以为,不仅要出兵剿灭,而且重点应放在粮草上,皇阿玛曾与我们说过,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大军长行千里,所要耗费的粮草颇巨,一个不妥便易使大军断粮,后果不堪设想。”

    皇阿玛问的是大局,你却在细枝末节上纠缠。大阿哥胤褆垂眸,掩下不屑,在他心中,除了太子,再无对手。

    康熙却微微颔首,露出一丝笑意。“你能注意到这个细节,很好,粮草是民生,民生是根本,日后便让你去户部学习,了解天下民生。”

    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分别都做了回答,他们年纪尚小,康熙也不做多大的期望,只是轮到八阿哥胤禩时,他的目光柔和下来。

    “胤禩,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八阿哥年方十岁,就算回答得出来,能有什么惊人之语?旁的李光地等人暗自嘀咕,佟国维却想起自己在家中与儿子对众阿哥的一番评论,不由心中微动,看向胤禩。

    胤禩早已知道此番结果,却不知自己是道破康熙心思好,还是故作懵懂好,想来想去,各有利弊,不如折中,便道:“儿臣若说得不好,请皇阿玛不要怪罪。”

    糯糯的清亮童音听在康熙耳中,勾起他一抹慈爱的笑容。“你只管说便是。”

    “儿臣听嬷嬷讲的典故,有贼子作乱,天子就御驾亲征,皇阿玛何不也御驾亲征一回,扬我大清国威。”

    众臣略略吃惊,都看向这八阿哥,惟有佟国维心头暗喜,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哦?”康熙挑眉。“御驾亲征,朕是天子,需要以身犯险吗?”

    听他的意思有松动之意,大阿哥吃了一惊,方才众人在南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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